花栗鼠

写啥随缘,什么都能吃两口

【玉墨】不思量

“离经。”

玉离经倏忽停笔,饱沾松烟墨汁的青竹紫毫笔悬于纸上半寸,片刻后浓墨落下,晕染开一朵墨梅来。

“你心不定。”

墨倾池神色淡淡,走近了垂头看冷金宣纸上墨迹。

玉离经无奈苦笑一声,纸上笔法字迹不像往日温和淡雅,倒隐约透出几分金戈杀伐之气,“早知我这个儒门中人就该拣《中庸》来抄,道家的《清静经》反而越抄越不清静。”

他搁下笔,拎着宣纸一角丢进一旁火盆,微微垂下眼帘,“累圣司挂心了。”

“小事。”墨倾池思索一瞬,复又开口说道,“你心情不好,我倒是有个法子可解。”

“哦?”

“早睡早起,吃点东西。”

玉离经在水盆中洗净手,正拿了干净毛巾擦干水珠,闻言忍俊不禁,“我竟不知你几时和天迹前辈混熟了,也会学他一般说些——”

“瞎话。”墨倾池接上后半句。

“哈,这句可是你说的。”玉离经嘴角噙笑,取出许久未用的茶具,“吃食一时难寻,茶具茶叶却是现成的,今岁新茶黄山毛峰,圣司也品鉴品鉴我的泡茶手艺如何。”

“是我有口福了。”墨倾池在玉离经对面坐下。

取早先备下的山泉水煮沸,烫洗过白瓷茶壶,投入茶叶铺满壶底薄薄一层,沸水稍冷却后注入冲泡,轻盈雾气结顶,细嫩绿芽叶渐次舒展,汤色清碧微黄,甘醇如兰香气充盈一室。

玉离经袖口松松挽起,露出一截清瘦素白手腕,倒也不显文弱,指如葱根,骨节分明,翻过倒扣的白瓷茶杯,手臂微抬,清亮茶汤注入,被他推到墨倾池面前,鸦羽般的睫毛在眼底落下小片阴影,“圣司尝尝。”

“好。”墨倾池凝视他片刻,点头应了。


“许久未见你提剑了。”墨倾池站在树下阴影中,看玉离经练完一套儒门剑法方才开口。

玉离经收剑回势,调匀吐息,“是啊,而今事务繁忙,我虽有心却时常腾不出时间练剑,今日倒是难得偷得半刻闲暇。”

“儒门诸事劳你费心了,可惜不能为你多分担些。”

“圣司已经助我许多了。”玉离经嘴角微弯,“我稍后要去寻无端,上回情急一时失态对他说话重了些,总担心会与他生出嫌隙,正好借探讨剑法为由头弥补。”

“无端纯善,想来不至挂怀。”

“嗯,我想也是,”玉离经点头,“不过去看一眼总归放心些。”

他望向站在树荫里的墨倾池,“圣司还记得你我合创的招式吗?”

“清锋荡世意怀天,”墨倾池露出浅淡笑意,“有段时间未和你并肩御敌,也少了使出这招的时机。”

“机会难得,”玉离经手腕翻转,轻巧挽个剑花,“要再来试试吗?”

“我今日未带佩剑,”墨倾池的脸藏在阴影里,一瞬神色晦暗无法分辨清楚,“下回吧。”


风雨交织,灰暗墓碑静静伫立,玉离经想他大约是想去看清那是谁的坟墓,却脚步沉重如何也迈不开,倒像是化成石头一般。

他心念一动,低头看去,只见膝盖往下真变做了坚硬磐石,并呈现向上蔓延之势,心下骇然,欲开口呼救,却是整个人瞬间全化作了石头,喊不出,只得听狂风呼啸、雨声大作,目光所及不过旷野中一座孤坟。

“哐”的一声巨响,玉离经睁开眼睛,猛地坐起身来,大口喘息,后背一片大汗淋漓。

被风吹开的窗户犹自来回晃动不止,发出吱嘎声响,狂风夹着雨丝飘进室内。

“离经,你做噩梦了。”室内未点灯,光线昏暗,只能隐约窥见说话的人长发披散,安静坐在桌边。

玉离经起身下床,赤脚踩在冰冷地面上,踏前两步又停下,“圣司。”

“无端那时哭了一路,但解决了一事,我倒是很高兴。”

“其实我早倦了,对此尘世,却遗憾再没机会与无端与你闲论谈笑。”

“这般结局,难说完满,但值得。”

墨倾池自顾自地说着,玉离经一步一步慢慢走近,终于在距离他咫尺处停下,浑身颤抖,再难支撑地双手撑住桌面。

墨倾池神色却是平静依旧,尽管白衣染血,往常一丝不苟束起的长发散落,染了尘泥雨水。

“明明以前即便分别许久,也不会总是如此想念,我总放心地认为,你会好好的……”玉离经眼眶发烫,眼前景象逐渐扭曲模糊。

“离经,我已经死了。”墨倾池轻叹一声。

“我知道,”玉离经闭上眼睛,一滴滚烫泪水终于自眼角滑落,“我只是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难过一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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